第33章(3)
作者:贾平凹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25 01:47      字数:5010
��月,说话稳重些。”便对老头说:“你老人家辛苦,今晚也不知歇在哪里?”老头说:“风歇在哪儿我歇在哪儿。”牛月清又问:“这么晚了,你吃过了吗?”老头说:“你吃了也是我吃了。”牛月清说:“柳月,快回去拿了两个馍来。”柳月不愿意,但还是去了。老头不谢也不拦,跳下车称了废旧,一分钱一分钱数着付款。牛月清不要,老头还是数。牛月清说:“老人家,人都说你能说谣儿,我有一事要求你的。”老头就停止数钱,痴在那里不动。牛月清见他听着,便大略谈了丈夫是搞文化宣传的,市上人大会改选,也是为了别人,把一篇文章在报上发了,人大主任因此未能当选上,结果丈夫却遭人暗整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说了一遍,希望老头能编个谣儿街上说出,也给丈夫出出气儿。老头没有言语。柳月拿了馍出来,老头一手交那一堆分币,一手收馍。牛月清还是不收那钱。一堆分币就放在地上,老头拉车却走了。牛月清叹一口气,后悔白给他说了半天,才要转身进院,却听得老头在灯光昏暗的巷子那头一字一板念唱起来了。牛月清听了听,说:“他念唱的是些什么,并不是我要他编的内容。”柳月却说这谣儿好哩,回来等夫人先睡了,自个儿去书房竟把老头说的谣儿记下来。果然以后这段谣儿就在西京文化圈里颇为流行。柳月当时记的是:

  房子。谷子。票子。妻子。儿子。孙子。庄子。老子。孔子。活了这一辈子。留下一把胡子。

  柳月记录了谣词,脱得衣服来和夫人睡一个床上。牛月清并没有睡实确,手摸了柳月的身子,觉得光滑而富有弹性,便说:“柳月,你一身好肉。”柳月经她这一摩挲,也麻酥酥发痒,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儿。后来说:“睡吧。”就都睡了。昨天夜里的一场雷雨,热气杀了下去,也是柳月前一夜未能睡好,已是疲倦之极,这一觉就睡得很香。但是,似乎在梦里,也似乎并不是梦吧,她却迷迷糊糊听见了有一种声响,这声响十分奇怪,长声地呻吟,短声地哼唧,而绝没有什么痛苦的味儿,且后来声响忽紧忽缓,忽高忽低,有时急促如马蹄过街、雨行沙滩,有时悠然像老牛犁动水田、小猫舔吃糨糊。不知怎么,在这声响中自己竟浑身酥软,先是觉得两条胳膊没有了,再是两只腿也没有了,最后什么也没有,只是心在激烈跳动,一直往上飞,往上飞,飞到一朵白生生的云上了,却嗡地一头栽下来就醒了。

  醒了浑身乏困,一头一身大汗,奇怪刚才是那么舒服?!倏忽觉得下边有些凉,用手去探,竟湿漉漉一片,就赶忙用单子来擦,同时也听见了夫人在床上也哼哼不已。她叫道:“大姐,大姐,你做噩梦了吗?”牛月清就醒了,在月光映得并不黑暗的夜sè里睁大了眼,茫然地躺了一会儿,突然一脸羞愧,说:“没的,柳月,你没有睡着?”柳月说:“睡着了,我好像听到一种响声,好奇怪的,听了倒像过电似的。”牛月清说:“我也似乎听到的。”就都疑惑不解。牛月清说:“多半是做梦。”柳月说:“多半是做梦吧,梦做到一块儿了。”牛月清又问:“柳月,你醒来早,听见我刚才在梦中说胡话了吗?”柳月说:“你只是哼哼,我怕你在噩梦里大受惊,才叫了你的。”牛月清说:“没事的,哪里就是噩梦了,你睡吧!”却爬起来上厕所去了。柳月也想去厕所,去了,见夫人换了内裤泡在水盆里,柳月立即明白夫人和自己一样了。

  清虚庵始建于唐朝,相传那时殿堂广大,尼僧众多,香火旺盛倒胜过孕璜寺的。到了明成化年间,关中地震,倒坍了一半屋舍,自此一蹶不振,再有修缮也只在剩余的一半地盘上。“文化大革命”动乱年月,更是惨不忍睹,屋舍被周围的工厂抢占了大半,三十多个尼僧一尽散失,直到了宗教恢复正常,四处搜寻当年的尼僧,才知死亡的死亡,还俗的还俗,唯有五个虾腰jī皮的老尼还散居在西京三个郊县五个村子。动员了抖抖索索重返庵来,一进山门,见佛像毁塌,殿舍崩漏,满地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