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击原本是要直向下滑,插进心脏的。现在却只能停留在原地。
祁曜的指就落在杜坤阳锁骨与脖颈交汇的浅窝,当冰冷的指尖按下,似水滴无声落进尘土,甚至连一点杀意都没能激起。
她吐出一口气,直到此刻才有了呼吸的余暇。
杜坤阳眼底的光急遽消失,他一把抓在祁曜的肩上,只是指掌已失了力气,这一握不痛不痒,不过是垂死挣扎。
他还不明白,他的确擅长分筋错骨的手段,可这过于年轻的对手,却是在无数次生死间的挣扎中,学来了十足血腥残酷的杀伐手法。只要对手还活着,但凡还有一口气,伤得越重,就越是濒临疯狂地抽取自身极限,若面临生死存有半分犹疑,都不可能活到现在。
绷紧的神经乍一放松,倦意便涌上来。祁曜毫无形象地原地蜷坐下来,她看了眼远处的画,带了点心虚地自语道,“我就歇一会儿。”
就一会儿。
可惜通讯器不肯给她这个机会,祁曜面无表情看着震动的通讯器,她此刻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,但她还是按下了开关。
薛窍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,很不分明,“呵,听见是我……而不是附影,你是不是很失望?”
“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个怨妇。”
于是薛窍呼哧着笑起来,“的确是你会说出的话。”他沉默了一会儿,过了大概十几秒钟,才道,“附影还在我这儿,我没把它怎么着。”
“嗯。”祁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,她正在包扎大腿上的伤口,这一处伤得最重,刺伤静脉,也是她失血过多的主因。
“你不信?反正你也从来都没相信过我,对吧?”
祁曜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,她觉出些不对,薛窍的喘息,是只有恐惧到极致的人才有的呼吸声。
“你那边出了什么事?”
薛窍没有回答。
祁曜无声叹了口气,“我有考虑过成为你的机甲维修师。”她力想了一下,又道,“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破的秘密,我也从没问过你为何对要塞这么熟悉……”
“我在要塞长大。”这一次薛窍答的很快,“你看到的那些玻璃容器,我曾是其中一个。”他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如果不出意外,我现在也许会继续留在那里,或者被罗远昭用掉也说不定。”
他这么絮叨了一会儿,又忽然想到什么,“我在要塞的东北角留了架隐蔽式小型浮空艇,我现在没法过去啦,如果你还能乘上的话,就赶快逃走吧,能逃多远逃多远……”
祁曜腾地站起身,“你现在究竟在哪,我去找你。”
薛窍不再说话,连接已经中断了。
漆黑一片的狭小夹层,本已远去的窸窣声又在接近,薛窍扒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,正撞见龙狮放大的脸扑上来,这张脸本就生得狰狞,现在被挖去大半的肌肉组织,千疮百孔,隐隐露出内里的骨骼,看起来更是恐怖异常。
盘蜃的影响下,整个人躁动不安,想要控制身体如常行动并不容易,薛窍手指一抖。
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通讯装置落在地上,弹了几弹,落在这张恐怖的脸上,又弹远,自喉咙里无意识发出轻呼。
一双冰冷的机械手掌扣住他的下半张脸,凹凸不平的触感,源自外露的机械部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