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秦风低徊(14)
作者:孙皓晖      更新:2020-01-21 20:41      字数:55176
�仇之心,要将这个才具名士变成自己真正的心腹股肱。唯其如此,秦昭王不怕范雎有过失,只要这种过失不是背叛秦王自己。秦昭王严令王稽郑安平之罪不得涉及范雎,甚或在元老大臣弹劾范雎的长平班师有“受人游说”之罪时,也断然挡了回去。说到底,秦昭王从来没有想到过罢黜范雎,可范雎为何却要辞官?

  “来人,立即宣召应侯。”

  暮色时分,范雎轺车进了章台。秦昭王在书房设了小宴与范雎聚饮,灯烛之下,不仅感慨万千:“范叔啊,你说这一国之本,却在何处?”

  “在君。”范雎的回答毫不犹豫。

  “君之将老,根本何在?”

  “在储君。”

  秦昭王哈哈大笑:“果然范叔也!在在中的!”突然压低声音一脸正色,“今日请范叔来章台,便是要定下大计,立何人为储君?”

  “老臣不明我王之意。”范雎笑了,“我王四十一年便立了太子,四十二年重立太子,至今已经十年,何有再立储君之说?”

  “范叔有所不知也!”秦昭王长叹一声,“当年第一个太子嬴倬,乃本王长子,算得文武兼通,不意却在出使魏国时发寒热病死了,委实教人伤痛也。次年重立的太子,乃本王次子嬴柱。可这嬴柱,当真一言难尽也!非但才具平平,且又羸弱多病,更有一样教人放心不下,便是夫人当家。范叔啊,嬴柱果真为君,无才多病,再加一个王后干政,你说还有秦国么?本王已经六旬有七,朝夕将去,如此储君,如何安心也?”说话之间,秦昭王情不自禁地唏嘘了。

  范雎默然了。秦王能将如此重大密事和盘托出,只字不提他上书请辞之事,足见秦王根本没有罪他之心。即便一个寻常老人,身后难以为继也是令人伤痛的,况乎一国之君?然则此等事又实在是太过重大,往往是涉密越深越是大险,秦王只是诉说而无定策,如何能轻易出谋?思忖间道:“我王深谋远虑,对储君之事必有所虑,老臣自当以我王之决断谋划行事。”

  “范叔,”秦昭王灰白的长眉骤然扬起,一双老眼目光炯炯,“要说本王之断,便是由你来查勘十一位王子,选一立储,而后你便兼领太傅教导太子。你小得本王十三岁,尚可辅佐新君定国。”

  “秦王!”范雎听得唏嘘不已,扑拜在地一声哽咽,“我王信得老臣,老臣却是愧不敢当也!”

  “岂有此理!”秦昭王佯怒一声笑了,“本王留下遗书:新君定国之后,许你辞官如何?”

  范雎实在是不能再执意提辞官之事了,只有唯唯领命去了。

  从此,范雎开始了与王子们的频繁来往。待到来年秋天,范雎已经对秦昭王的十一个王子有了大体的评判。这日午后,范雎进了咸阳宫禁苑,在湖边见到了兀自在草地上铺一张草席晒暖和的秦昭王,疲惫慈和之相,全然是一个山间老叟。见范雎来到,秦昭王笑呵呵坐起,吩咐老内侍准备小船下池。片刻之间,一只四桨小舟轻盈地靠上了池边码头,范雎随着秦昭王上船了。说是小船,船舱却甚是宽阔敞亮,除了船头船尾的两名武士,舱中只有那个忠实的老内侍。进得船舱坐定,小舟悠然漂进了湖中。

  “范叔,这小舟最是万无一失,你说。”

  “启禀我王。”范雎斟酌着字眼缓缓道,“一年多来,老臣对诸位王子多方查勘考校,大体有定。老臣以为:目下不宜动储君之位,仍当观之三五年,方可有定。”

  秦昭王眉头一挑:“范叔啊,这便是‘大体有定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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